是梦,我仿若在流淌,在这空旷的原野上,仿古意一哭,再没入灰黄的田埂。我是来自无名河流的一滴水,在莽莽的世间漂流,这是注定的归宿,无人知晓我从何处来,因为我的故乡在远方。
昨日的太阳被黑色担架抬走,只有一抹晚霞,缠住农人泛黄的衣袖,再碎成一片。我从他的身畔流淌过,携着淡淡的叹息,在曲折的窄径中回响,随晚钟声杳无音迹。似乎如此,这片土地如此忧郁,如同一支传唱千年的晦涩谣曲,在庄稼的尸体上回环往复,沉重却陌生。
记忆是无以言说的赭石,在尘埃落定的天空中,若隐若现。水有永恒的生命,所以我明白年岁的意蕴。在俗世中,孑然无侣,孤身旅行的我,见过蚀锈,激怒的风,败蕊,渗入黄土的鲜血。十分钟,年华老去,散作史册的一缕孤烟,在时光之尘中,老死不相往来。我所信奉的故事,也已坠为荒凉的谎言。
以此,我知晓时间的灰烬,飘向那信仰的远处。留存在目光里的,只是一片片苦涩的断章,写在漂流的哀愁上,清冷如九天之月,凝为夜间的一仞冰霜,散入困意的朱户里。
而我依旧漂流,惨白的面孔上,浮动着意乱神迷的光影。这是无味的苦行,而这正是漂流的意义。哽咽,呜呼,林间的祷告,风或赭石的挽歌,都在我的记忆中清晰如梦。纵使月光无情,总有侣伴,为我消解心中结怨,拈花一朵,未妨惆怅是清狂。
如常,我生活在人们的睡梦中,随他们的意识漂流,或白日孤悬,或皓月当空,总有归所。而我老无所依,流离在陋角偏隅,不安于幻梦一场,枉花心机,回首往事,只余空空。
而漂流是我永不变更的信条,无论天南海北。因为我的故乡在远方,我只能孤身赶往,纵使木已成舟,我也会与朦胧的梦手挽手,告知彼此自己的姓名与过去,然后忘记,赴这有去无回的旅行。
是的,我是来自无名河流的一滴水,终将流入无名的山川中。与其在红尘间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文 | 祖岳
书写戈达尔一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对于这位在影史有着崇高地位的、仍在世的法国电影新浪潮旗手来说,对他的书写让人心中难免产生“这是一种亵渎”的念头。特别是看到《影像之书》这段玄之又玄的官方介绍:“我们一直思索如此鲜艳的色彩如何能在黑暗中孕育而生,微弱而温和的话语在梦境中响起,讲述着一些重要的、惊奇的、深刻的真理。影像与话语,就像暴雨夜中的噩梦……”不但书写戈达尔成为了一种困难,面对矢志不渝制造影像与观众间隔阂的戈达尔来说,《影像之书》又一次将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摆上了台面:我们该怎样理解戈达尔。我们该怎样理解《影像之书》。
这个问题可能一时找不到准确的答案,但我宁愿观众朋友们把这篇文章,当做一个引子,我也愿分享几个值得思考的角度,与大家讨论。
·《影像之书》究竟在讲什么
初看本片,视听手法与戈达尔近期的几部影片《爱的挽歌》、《电影社会主义》和《再见语言》非常相似。全片充满着断续的文字、杂糅的影像和繁复的音响设计。但从内容上来看,它又极其的不同。影片包含了几乎一切艺术形式:老电影片段、绘画、雕塑、经典音乐、文学朗读……全片的素材,几乎都来自于“引用”。通过重新剪辑,构成了影片全部的内容。如此浩瀚的素材量、如此多样的艺术形式,全部容纳近了这短短一个多小时的电影中,依旧非常先锋。
在影片片名出现之前,戈达尔说,“把书拿来我们读一读”,这句话精准地概括了全片。整部影片都像是戈达尔的“自来水笔”书写。它的特色在于,将文字视觉化。他本人也说,这部影片是由五个章节组成的书,正如五根手指组成了人的手掌。
事实上,在翻译初版字幕的过程中,我才对本片有了更深的理解。戈达尔朗诵的文字内容,基本来自既有文字经典,有诗歌、宗教读物、学术专著等等……我们可以听到兰波、布朗肖,也能听到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这些文字内容,通过戈达尔的导演思维组接在一起,与画面组接呼应。所以探讨本片的一个角度在于,戈达尔的影像逻辑究竟在哪里?他的声画关系,又究竟在哪里?
影片中戈达尔谈到了许多,从看似没有逻辑的诗意文字,到人类社会,再到人性本身,以及大篇幅的对阿拉伯的看法,整部影片如同一个巨大的“数据库”,囊括着戈老师想述说的许许多多。但是无论他谈到哪个角度,都可以说,他既是在回顾人类本身,又是在对未来的社会进行预想。
找到本片影像的逻辑在哪里,寻求出声音和画面的关系又在哪里,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如果想要寻得答案,就必须去亲自阅读戈达尔引用的原著,找来他剪辑的老电影全片,并且去探寻他放入的绘画、雕塑等又有什么背景意义。所以,这是一件极为浩瀚的工程,以至于可以推测,戈达尔的这部影片,几乎就像是一本《百科全书》的引子,他想说的最深层的内容,都在他引用的这些作品中——可能有人会反驳,戈达尔一直以来都是拒绝与观众交流的,所以这种探寻的过程,可能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本片中戈达尔虽然在视听上依旧制造着障碍,但他的态度,却柔和了很多。在影片后半部分以及预告片中,他将所有引用的艺术作品都列了出来。在戛纳电影节上,很多人误以为这是片尾字幕,但其实,他更像是影片画面的一部分,就像是指路牌,将观众带往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我们这一次也提前为大家翻译好了这份“戈老师的预习作业”,有心想要研究或者进一步了解的观众,可以通过我们发布的豆列来深入挖掘:欧盟电影展·«影像之书»中引用的电影作品
·《影像之书》究竟是什么
这个小标题列出来,说明《影像之书》的另一个思考角度,在于从一个更开放的电影观念上重新观看这部电影。
在卢米埃尔兄弟《火车进站》的上映预示着电影的诞生之时,电影就是一种纪录工具。但在之后的发展过程中,“电影”被赋予了更多重的意义。它可以是一项科技发明,它也绝对是一种工业文化,一种商品,当然,也可以说是一种艺术形式。
但对于戈达尔这部作品,电影作为一种“媒介”的力量,空前强大。它作为一种载体,承担了导演所有的理念。当今时代,我们似乎一直在忽略电影的“媒介”力量,但是,如果脱离了对“媒介”的探讨,那么戈达尔这部影片就不会成立。就像我们一直以来探讨的,德里克·贾曼的《蓝》为什么可以算作是“电影”?我想这个问题,置换到戈达尔这里,依旧成立。我们完全可以称,《影像之书》就是一部“影像书”,书籍与电影两种媒介的特性,几乎同时呈现。
所以说,这部影片并非是可以利用传统意义上的“观看”来欣赏的影片。当今电影追求的快节奏、高感官刺激已经宠坏了太多的观众,不需要思索,追求瞬间的刺激。电影的“媒介”力量似乎并不出众。但是,对于《影像之书》,观众宁可把他当做一本书籍,可以随时拿出来翻阅、研究、揣摩、思索。这也是为什么,在采访中得知,戈达尔并非按照在影院公映而设计的这部影片,也不想让它在法国电影资料馆放映,而确实应该像一本书籍一样,按需观看。如果我们在一开始就搞错了《影像之书》究竟是什么,戈达尔又想令他成为什么,那很可能就会造成误解。
从另一个角度想,《影像之书》也完全可以被理解为一件当代艺术品,而放置在艺术馆中。戈达尔在制作影片时的原意是,在一个特定的室内场所,配上一个DJ现场混音,放映这部影片,这需要根据现场的环境来调节。所以说,《影像之书》几乎再次拓展了电影的边界,使它和装置艺术的范畴,又贴近了些。但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戈达尔的这个意图似乎还很难实现。片方要求本次影展的放映影厅必须配备7.1声道,因为本片的每一个声道放出的内容都可能是不同的。在实地测试的过程中,戈达尔本人的朗读,也确实如同一个影厅内的幽灵一样,从四面八方票飘浮过来,低声在观众耳边讲述。可见,在这样的影院配备下,也许能尽量靠近戈达尔的本意吧。
·《影像之书》和戈达尔小众吗
文章写到这里,我想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影像之书》不小众,这一次的戈达尔,也已经足够的平易近人。诚然,影片在视听风格上依旧晦涩,戈达尔甚至还自己制作了国际发行的英文字幕,但是这个字幕和法语原声并不完全对应。即便可以听懂法语原声,他也利用更大声的音效等等手段,阻碍着观众。
但是,也正因为他是戈达尔,所以这些手法,几乎是他的一个标志,是难以舍弃的。他必须对现有的一切电影形式做出反叛。于是,如上文所写,戈达尔给出了详尽的拓展资料,并且利用“书”的形式,想令观众更好的去理解他。加之本片的思考角度和方式,是那么的自由和多样,每一位观众,都能根据自己的经验,理解出不同的内容。
所以,我很惊喜也很敬佩的看到,老年的戈达尔,第一次将态势放得如此之低,如此想要让观众明白,他在表达着什么。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对《影像之书》进一步挖掘、进一步思考,我都还要说:《影像之书》虽然还能看到戈达尔自新浪朝时期就一直延续的先锋手法和反叛精神,但在本片中我们分明可以感受到,他作为一位“老人”的存在。当他在影片末尾持续地喃喃自语,当他朗读到咳嗽,声音含混不清,却依旧表达着对人类社会深切的希冀之时,怎样理解他似乎都不再重要了。我们似乎正坐在家门口听一位邻居爷爷讲着他的人生经验。这一刻,只剩下对这位88岁高龄,却依旧殚精竭虑的艺术家,最深沉的敬仰。
参考篇目
[1]关于 影像书 采访1 //movie.douban.com/review/9564085/
[2]影像书 戈达尔采访 2018 年6月9日 //movie.douban.com/review/9590558/
更像是戈达尔的一场走神或者梦游,毫无逻辑的语言漫步,影像此时失去了作用,变成潜意识里跳跃随后缓慢下沉的碎片。
1.以语言作为剪辑的衔接点,镜头是绵绵的长句或者激烈的错落有致的短句群,“影像之书”又译作“影像的语言”,电影变成诗歌或者散文影像变得不再重要,用影像来书写,暴烈的变形的拼贴的断裂的影像,极致放大意识的恍惚与错位的色彩在人的视觉上并不能留下印象,而语言的真理鬼魂一般飘荡在我们耳边;
2.反复出现火车呼啸而过的黑白负片、模糊不清的胶片,“火车”或许代表电影的诞生,作为戈达尔对于电影历史的某种怀想,在世代缓慢更迭中对于艺术形式的思考,作为一个幸存者不停回顾旧的历史,并无能为力地注视着眼前的衰微喃喃自语。意志的自由意味着我们有能力去评估社会的诸般现象以及我们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艺术是戈用来表达人类潜能的绝对自由;
3.中央地区(central area),宙斯从大地两端同时放出两只鹰,相遇之处为中央地区。对于戈达尔而言,此刻的中央地区是影像和语言的碰撞与结合。最富有与最贫穷的人成为某种随时可以推翻的能指,在特定思维阀域与语境下的观点、恍惚意识的产物成为自身之内矛盾的互为辩证,如同不可或缺的五根手指握住语言的果实,构成了他行走在昏暗时代的温和力量;
4.战争,革命,环保问题,东方哲学,离散结构的空间,论法的精神,时间的生命,死亡与未来宣言,关于生存与我们所生存的环境的一切思考,影像是幻想,语言无意义。毫无逻辑地穿梭在断章残篇之间,分割每一句话为最小单位,镶嵌进入画面,戈达尔将纪录片、电影、新闻、绘画等等影像与色彩浓烈的多元素画面混合在一起,完整地将影像与声音剥离。他已经坦诚地将一切都摊开在你的眼前了。
5.最有意思的画幅。镜头与章节内画幅的骤变代表着思考方向的转变,在进入新的影像单元之前,大约有三秒的无配音空白,静默或者影像素材的原声,随后配音出现,画幅改变(通常变为全屏)。或许意味着戈达尔放空结束、思绪回转,开始在激进、混乱的影像中缓慢开口,述说站在宏大母题后的反思与设想。
戈给这个时代的艺术留下的最珍贵、最纯粹的遗产,就是他甘心为艺术奉献的勇力、对于自我精神的超越和沉潜“在水底思考”的平和,他的艺术思想在时间的冲蚀之下或许发生过强烈的震动,慢慢转向另一个方向,又或许他独一无二的灵魂与生命依然站在那里,像河流中心的沙岛,安静地注视着后世的人们驾驶着小船从身边路过。但是我们唯一确定也必须确定的是,直到生命最后,他依然没有忘记最开始的那段话:“委拉斯凯兹在五十岁之后,很少画确定之物。他总是用黄昏一般的笔触在事物周围游荡,在阴影和透明的底色中,出人意料地勾画出跳动的色块,构成他无声交响乐的看不见的核心。”他用碎片般的影像和哲思化的语言完成了自身的表达,完成了自身降临于电影世界的使命。愿他长眠,愿他安息。
作者:Erika Balsom (Sight & Sound)
译者:csh
译文首发于《虹膜》
我们看到的最初影像,是列奥纳多·达·芬奇的《施洗者约翰》。在这幅画中,施洗者约翰带着某种假笑,在画里凝视着观者。他的右手指向天堂,指向救赎。即使在艺术史学界仍存在争论,但根据最普遍的观点,这幅神秘的油画被认为是达·芬奇最后的作品。八十八岁的让-吕克·戈达尔在《影像之书》的开头,引用了这幅油画的其中一个部分,也就是那只指向天堂的手。这只手从整个构图中被分割出来,并被放大,直至填满整个银幕。戈达尔汲干了它的色彩,在银幕上呈现出黑色背景中的浅灰色图案,那就像是复印机重复工作几次后的结果。
《影像之书》中充斥着暧昧的互文性。但是,在这最初的「手势」中,戈达尔这篇哀伤的影像散文的中心思想,已经清晰可辨。戈达尔搜刮各式各样的多媒体资源,将这些影像碎片以独特的方式重新组织,使他们化身成某种奇异的复制品。他牺牲了影像的真实性,追求某种抽象性、残损性与仿造性,指涉着当代视觉文化的灵活性与易变性。
在整部影片的五个章节中,「操纵」(manipulation)的理念——就语源而论,「manipulation」一词源自拉丁语的「manipulus」,意为「手工的」——无处不在,这与电影的数码(digital)形式紧密相连(「digital」一词源于拉丁语的「digitus」,意为「手指」或「脚趾」)。纵观全片,《影像之书》都在思考,在救赎与美中蕴含着怎样的可能性,能够让我们久存于这个恐怖的、不确定的世界。直到结尾,戈达尔咳嗽着宣告他自己的方式,呼吁我们在面对这「最深的夜」的时候,怀着「最殷切的希望」。
在他那史诗级的系列影片《电影史》(1989-1998)中,戈达尔转向了数字视频媒介,以及拼贴式的创作方法,「拍」出了一部特殊的、非线性的电影史。他的《电影史》是一个关于堕落与救赎的故事,主要立足于欧美电影的传统,更多地服务于导演个人的观点而非事实本身。戈达尔称之为「对黑暗的答复」(La réponse des ténèbres)。他所说的黑暗并不仅仅只是大屠杀这样的灾难,而包括了战后时代日益弥漫的失望感与挫败感。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抹去他对电影的热爱。戈达尔始终表现出对那些难忘影像的狂热,以及某种独特的信念。这种信念可以在影评人塞尔日·达内的论述中找到定义:「迷影并不是指人与电影的关系,而是指人通过电影与世界产生联系。」
其中一种接近《影像之书》的方式,就是把它当做是《电影史》系列的延伸。我们当然也不能忘记同样采用这种手法的短片《21世纪的起源》(2000)。在《影像之书》中,戈达尔关注的很多问题、使用的许多影像都是相同的,甚至影片的风格元素也是如此。在他的手中,蒙太奇是一种表达思想的形式。第一个章节的标题「重制」,以及他此前的影片中无数的案例,都可以成为这一点的佐证。通常而言,看戈达尔影片的观众,他们的任务不仅仅只是找到他引用影片的来源,还得找到这些来源在「戈达尔宇宙」中的位置:「对于引用狂人的引用」。
在《影像之书》的末尾,戈达尔在一个黑屏中表述了某种乌托邦式的希望。他声称,对反驳与反抗的需求永远不会消失。在那之后,他剪进了一个来自马克斯·奥菲尔斯的《欢愉》(1952)的舞会场景。一个老人伪装成年轻人在舞池里跳舞,直至虚弱晕倒——这可以说是刚才提到的表述的完美例证,而那个老人也可以看作是戈达尔自己的化身。
我们的解读可以在这里停下来,但也可以往前再走一步:这一段由这位刚结束流亡的犹太导演拍摄的精美影像,描摹了燃烧的欢乐,与火焰烧尽后的枯竭。这段影像忧郁的配乐,来自汉斯·欧特手下的钢琴。而在《21世纪的起源》中,我们同样听到了汉斯·欧特的钢琴乐,伴随着指示「1900年」的字幕板。戈达尔给《电影手册》写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有关《欢愉》的(不过被拒绝了)。而在1962年,戈达尔称《欢愉》是自二战结束以来最好的法国电影。这部备受戈达尔喜爱的影片,以其劣质的、脏污的拷贝,承载着多层次的年代与意义——从电影的诞生,到二战,到法国新浪潮,再到今天。电影史成为了一种讨论政治、讨论戈达尔自身的方式。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晚期,戈达尔发出了「回到原点」的呼吁;而在《影像之书》的结尾,他提出了另一种返璞归真的宣言。
这部影片的第二和第三个章节对二战进行了大量的指涉,试图论证文明如何成为了野蛮的同谋,这也是《电影史》的核心命题。通过戈达尔的蒙太奇,卢米埃尔兄弟的火车接上了将人们运往集中营的列车。我们也看到了好莱坞影片的踪迹:希区柯克、奥尔德里奇、布朗宁等等。
然而,《影像之书》也涉足了新的主题。因为戈达尔长期采用「重制」的手法,影像的真实性从来都不是他的最高理想——影片前期在《荒漠怪客》(1954)与《小兵》(1963)之间创造的联系正是如此。如果《影像之书》确实是对历史的重制,那么这种「重复」必然包含着一些区别。戈达尔重新思考了他的早期创作,那时的「电影」,被理解成为一种建筑、一门技术或是一个实践的场所。如今,这种概念被新的「影像」理念所取代。影像被看做是独立的个体,不受任何规则的束缚,与任何实在的物质材料相分离,能够在世界范围内流通,只要鼠标轻轻一点,就能被压缩、上传、改变形态。
在《影像之书》的标题中体现的图像与文字之间的碰撞,不仅仅只是对亚历山大·阿斯楚克的「摄影笔论」(caméra-stylo)的颂扬。对于数字影像如何从本质上成为一种书写的手段,戈达尔赋予了同等重要的地位。在代码的基础上,这部影片的影像在作者的指令下,成为了展示变化与变形的场域。虽然戈达尔没有否认索引式影像的纪录力量,但他更倾向于表现操纵影像的多种方式:包括突然改变影片的画幅、使影像呈现出高度非自然的色彩、动画式的效果和断断续续的「故障」。天空会突然变成橙黄色或是朱红色;人物的动作被分解成时断时续的静止影像。高清晰度的影像与经过多次处理的拷贝夹杂在一起,正如电影史与艺术史的杰作混杂在那种表现性与死亡的粗俗视频之中。
在《影像之书》中,戈达尔探索了这些新影像独特的可塑性,以及将它们混杂在一起时极富变化的效果。可以说,这部影片从「断裂」与「接续」两个层面同时理解媒介史的衍变。电影已经不再是一种独裁体制,因为戈达尔运用了他的一切技巧,创造出了一部更广阔的影像图册。正如数码视觉文化本身那样,《影像之书》是令人困惑的、高度过载的、极端混杂的、时断时续的、层次分明的、不断复沓的。这部影片的声轨也同样具有这些特征:既是多声道的,也是多语言的。有时,许多不同的声音会同时出现,争相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同时还播放着断断续续的音乐。戈达尔嘟嘟囔囔的耳语贯穿始终,但它并不能算是某种导语,而更像是这混乱的声音杂烩中的又一个元素,与其他的声音拥有着同样的地位。
《影像之书》的地理政治学范围,与《电影史》截然不同。或许是为了回应二十一世纪新的冲突,为了答复围绕着欧洲中心主义日益凸显的问题,戈达尔选取了更为全球化的影像。探讨中东问题的影像占据了一个十分突出的位置,尤其是在第五个章节「中央区域」之中。可以说这部影片中几乎一半的影像都与中东有关。
而这第五个章节,是《影像之书》最接近其他任何种类的叙事形式的时刻。影片讲述了一个虚构的海湾王国「多法」的故事,这个国家不幸——或者说有幸——缺乏石油资源,在这里还发生了一次失败的革命。在这个章节中,戈达尔花费大量的时间取证、分析「东方主义」的概念,这种对中东的偏见弥漫在众多关于这一区域的电影表述之中。写着「在西方的眼中」的字幕板多次地在屏幕上闪现。我们可以看到帕索里尼与拉乌尔·沃尔什电影中的段落,我们甚至乘着魔毯,从那些阿拉伯地区的经典电影——像是尤素福·素欣的《阿尔及利亚姑娘》(又名《加米拉》,1958),一路看到新拍摄的描述日常生活的高清影像。戈达尔从这些影像中抽象出一种普遍存在的刻板印象,并指出存在于所摄对象之外的摄影者主体,发挥着多么重要的作用。在旁白中,戈达尔指出「代表」他人发声的行为中存在的暴力性,并将这种野蛮的实质,与「这一行为内在的平静」进行了对比。
如果说《影像之书》的第五个章节的大部分篇幅,主要是对于西方及其影片的控诉的话,那么它在影片最后的几分钟则突然转变了口吻。即使在终局之前,对埃利亚斯·卡内蒂的引用是如此悲伤而真切——「如果我们始终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那么我们永远不会停止悲伤」——但戈达尔以一句恳求,结束了这部可能是他最终之作的影片。这恳求不仅仅只是关乎电影,而是关乎为了正义的每一次行动,关乎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即使我们的希望没有改变任何事情,这一事实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希望」。
原文出自《影像之书》官方press kit,此处刊载美版press kit中的译文。
Dear Jean-Luc,
Thank you for your invitation to see The Image Book (...)
You have recreated pictorial matter from various sources and formats. Deformed, re-colorized, enlarged by the grain, and re-framed.
Blocked all seduction of images, text also, stuttering, quavering, interrupted, covered up.
In the constant interruptions, being split between what is represented and the machine of the cinematograph, with its unspooling, its perforations, its decomposition.
Rediscovering discontinuity by digital means.
The beautiful and accurate definition of counterpoint gives a key.
Waves, flames, bombardments, armies, history and the world as a thundering spectacle à la Dovzhenko, or Vidor.
A great symphonic surge. But not to tell as story. Not longer truly ‘cinema’. As per the first reader of Moby Dick (according to Giono):
- This is not a book - No, said Melville.
This is not something to make you popular, in the face of digital, digital that shows all, and nothing behind. (I experienced this on Vigo’s films, and hope to have avoided it in the end).
That’s assuming that what you say is heard. That is what is astonishing in your film. “It is becoming necessary to draw attention,” in fact. But it hasn’t been shown like this; said, occasionally, with Victor Hugo’s “government of wild beasts.”
Marx invented remakes with his Louis-Napoleon. History repeats itself, but here, not as farce. Moral errors get confused with crimes of the States. There are criminals who exist only because of war. Humanity is destroying itself. For years now, war has been everywhere, more and more literally, in the sense of Goya or Joseph de Maistre’s (this is how we explain the presence of the latter). Habituation follows.
To say that The Image Book is an act of courage, that it is unprecedented, is a platitude. But this is the feeling that keeps coming back to me.
It is true, as the young people who write to you in Lundi matin say, that you are the only one who, etc... (They don't know how right they are, I’m curious for them to see this one).
You have always been “in” history, since you consider that that is what cinema should serve.
From Histoire(s) on, this was what it was always about, first and foremost, more than cinephilia telling its little stories (not bad!)
This time the matter itself, is history. In fact you’re not turning away from cinema, it’s simply no longer a dominant love. It is as useful as the printing type case from which Fuller’s illiterate typesetter finds the characters, at top speed.
And you, you keep the character, the hieroglyph of which Eisenstein dreamed. (He too, his three apparitions are magnificent: the owl, the hands on the bible and the Teutonic knight. He wanted to build his cathedral of the Arts, all by himself. His resistance was already that of hope, and his solitude too)
You find all the images in films, and shabby newsreels. It’s only justice. All the better if Ridley Scott serves to fill a printing type case. And to not have turned your back on cinema, the two long shots from Le plaisir suffice, where we see moving bodies, giving a definition of precisely that. Thought evolves through images and sound ("a thought / will come / to be continued"), as in a collage a friend had made using texts from the screen of Histoire(s). It is a bloc, and it is articulated like the five fingers... another one of these things I didn’t understand on paper.
Lastly, even if the re-uses of Histoires are what I am least curious about - one doesn’t change his handwriting - I very much like the idea of immortality through liquid films, from Vertigo to Ruby Gentry by way of The River. And the peaceful moments of a happy Arabia where I see something of Barnet’s joy: sunset, a boat on the glittering sea, the banal corners of the Maghreb playing for the whole of Arabia, the Arabia we have behind our eyes. Again, thank you.
Warm regards, Bernard Eisenschitz (Critic, Historian, Director)
作者:Amy Taubin (Film Comment)
译者:csh
译文首发于《虹膜》
法布里斯·阿拉贡是让-吕克·戈达尔的《影像之书》的摄影师、联合剪辑师与联合制片人。自《电影史》至今的拼贴电影之中,《影像之书》可以说是戈达尔最为抽象也最为私人化的作品了。戈达尔在制作《影像之书》时,采用了与此前的拼贴电影一样的模拟录影设备。他会将自己剪辑好的影像,转交给阿拉贡,并由他进行数码重制。在这一过程中,他会给阿拉贡提供指导,告诉他如何保留模拟影像的那些质感与特征,但同时又要添加数码媒介中蕴含的独特元素。正像阿拉贡指出的那样,戈达尔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没办法点击电脑程序中的那些按钮。不过,阿拉贡做出的决定,都需要经过戈达尔的同意。而他并不是总会同意的。
因为戈达尔已经不再旅行了,所以是阿拉贡把这部影片带到了2018年秋季的纽约电影节。他拒绝代表戈达尔发言,不过他倒是很乐意聊一聊他们过去十六年来的工作。在电影节上,他也有任务在身,他得保证他们精心制作的环绕立体声效果,能够在每一个展映地点得到体现。即使每个观众听到的声音效果,取决于他们坐的位置。「如果你坐在中间,两侧都传来声音的话,」他解释道,「那就像是立体声中的让-吕克在直接对着你的大脑宣讲一样。」不过,他也很喜欢坐在影院后排的那种效果,那样银幕就会变得很小,而声音却无处不在。
但更好的情况是,在某些展映地点,观众们可以在影片放映的过程中,在设置好的场景中自由地走动——这样的话,他们就是身处装置艺术之中了。阿拉贡表示,戈达尔也在探索虚拟现实(VR)技术,不过至今为止,他们还没有看过任何有趣的VR作品。根据他的猜测,戈达尔可能会利用虚拟现实来定义真正的现实,就像他利用3D技术来定义2D那样。
记者:你可以描述一下,在制作《影像之书》的过程中,你是如何与戈达尔一起工作的吗?
法布里斯·阿拉贡:让-吕克会自己剪辑他用录像机拍好的影像,然后我再用电脑把所有的东西都重新做一遍。在制作《再见语言》的时候(包括3D部分),我使用了Final Cut软件;然后我用DaVinci软件重新制作了3D的部分。而制作这部电影的时候,我还是用的DaVinci。这样比较便宜。
记者:影像之书的剪辑似乎与戈达尔此前的拼贴电影有些不同,即使他使用了一些之前用过的影像素材。很多时候,与其说是通过剪辑点将不同的影像连接在一起,不如说是将它们略带生硬地嵌合在一起。我想,这也是不同画面之间那一瞬间的黑幕所呈现的效果。是因为戈达尔下载这些影像时,使用了较为原始的模拟技术,所以达成了这种效果吗?
法布里斯·阿拉贡:不同镜头之间的黑幕,是出于许多不同的原因,不过每一次都是有意为之的。或者说,有时候可能是出了一个错误,不过是他决定要保留它的。例如使用了《荒漠怪客》中的三个镜头的那个段落就是如此。
记者:关于戈达尔转交给你的那些素材,你能聊点什么吗?
法布里斯·阿拉贡:在后期制作的环节中,人们好像总得调整画面中的光与色,好让一切都看起来显得自然而平滑,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吧?但让-吕克想要的是截然相反的东西。他想要看到某种断裂。首先是彩色画面,接着会出现黑白画面,或是不同亮度的色彩。或者说,在这部影片里,在某个段落开始之后,你可能会看到画幅的变化。这是因为当他把自己那台电视机上的影像,转录到他那老旧的模拟录影机器上的时候,会出现这样的调整。那台机器实在是太老旧了,以至于当我们需要修理它的时候,甚至没法找到必要的零件。而电视机需要时间去辨认、调整DVD影像或是蓝光影像的格式,它们可能是1:1.33的画幅,也可能是1:1.85的画幅。而其中一台电视机的处理速度要比其他电视机更慢。他想要保留这所有的东西。我是可以把它们修正的,不过他并不想让我这么做。看吧,这就是关于战争与和平的影像。(阿拉贡在他的电脑上展示这个段落。)他在这上面覆盖了一层色彩——红的,白的,蓝的——他用的是一台老旧的模拟录影设备。这就是为什么上面有一些模糊的痕迹。当我试图在数码重制的过程中还原它们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做不到。还有那些影像的抖动——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可能是在电缆线上玩了什么名堂吧。手工制品。他想要看到这些东西。这是他那台年迈的机器送给他的礼物。
在制作每一部电影的时候,他都会为我做一本书以供参考:首先是分章节列出整部电影的大纲,每个章节都会有一些文字或图像。那有点像我们和安娜-玛丽·米埃维尔一同出版的那本书。我们在拍摄《电影社会主义》和《再见语言》的时候也有这么一本书。然后,他会从他剪辑出来的每一个段落里取出一帧放进书里。他会给它们编号,然后写下这些段落的格式,以及声音的起止点、音乐的起止点,他会写下所有东西。不过那本书我用得不是很多,因为我直接把他的拍的段落拷贝到DaVinci软件里就行了。有时候,我会找到比他所用的拷贝更好的影像资源,我就会用它们代替原有的段落。
不过,有时候,当我试图做出一些优化的时候,我就犯了错误。有一个杜甫仁科电影中的段落非常打动我。它穿插在《影像之书》中那个名为「中央地带」的章节之中,那个段落的旁白是关于时间以及「时间的缺席」的。我找到了这部电影的一个新的拷贝,我自以为那是「更好的」资源,无论是他的脸啦,她的眼睛啦,还是当他把手放在她的胸前的时候,你都可以看得更清楚。这所有一切都非常打动我。但让-吕克说,「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你这就是一般人做修复的方式。他们单纯就是把肉毒杆菌打到电影里。」所以,是的,看到人们的脸很重要,但看到那些雪花——影像中存在的所有缺陷——也同样重要。我们也应该听到声音里存在的噪音。让-吕克用一台老旧的麦克风录下了他的旁白,我们把所有的杂音都保留了下来。它们就是时间的痕迹。
记者:在影片里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场景,是戈达尔在画着什么?
法布里斯·阿拉贡:是的,是在阿拉伯的那个场景里。他拍下了自己作画的样子。他使用了他那台iPhone里的摄像机,然后我把他拍好的视频放到电脑上;我调整了视频中的色彩——降低了亮度,调高了饱和度。要把他工作室里的电视上播放的那些东西,转换成电影完成品中的样子,需要做大量的工作。虽然是我的手放在工具上,但却是他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手是我的,但手势却是他的。
一个不情之请,不要,转译,文本,只有,一个,试图把影像,重组//请不要//只有,影像之书//不要试图变,文本之书。给它自由。
再见语言(langue)后是影像与“言语”(parole),进一步嘲弄了解读(read)电影的结构主义方法体系。可以说可用来解读这部电影的语法系统并未发明,但是系统一词便有重新回到了结构主义,所以说,这部作品在某些程度上是超验的。它用音乐、绘画和丰富的历时性视频素材拼贴成作品,来撑起历史不过百年的“电影”,保存逝去的话语流,创造了纯感官机能的反环境,目的可能是重思“电影”。而电影直接与影像挂钩,在时间哲学里,影像是关乎人生命经验(譬如对时间的感知)之物,是遍在的,所以此举又显得极具关怀。至于其中文本的意义,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这种开拓是否有效)我们都已经来到价值游移的时代。最后一幕征用的是欢愉中佯装年轻小伙跳舞的老头的故事,这如果是戈达尔在自指,才真叫人热泪盈眶。还想到了阿多诺,伟大的人都是相似的。
#Cannes71# 其实戈达尔没事儿就拿ISIS之类炸观众一下应该是想要个X吧……好多地方故意不配英文字幕也是一种艺术手法吗?越看这个越觉得「敬畏」讨喜。24K纯实验电影,纯数据库电影,电影史加图像史开心辞典……就是片中这些手法戈达尔几十年前都玩过了,自我重复不免令人遗憾。
“But the words will never be Language.”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好,我们从来都不够难过。”观众面对的不再是银幕,而是一台疯狂运作的机器。在暴君(行走的电影史)面前,观看本身成了一种行为艺术。当你沉睡时,上帝就会派戈大仙炸醒你。©欧盟影展
A / 假如说上一部消解的是影像-文本,这一部消解的或许是影像-声音。当声音与影像一样湮没于浩瀚中来去无踪难以塑型时,感官最后的定位系统被关闭,“恐怖”逐渐被真正植入了体验中。有趣的是当寻常视听模式几乎被剥削殆尽时,观众似乎又突然在声音和文本的交错缝隙中找到了戈达尔,那个依然从68年的断层出发拷问革命可能性的人。这一层次的存在让被篡改的引用免除封闭,它依然被放大摊开,依然可以也值得被“阅读”。
"本片语焉不详,翻译已尽最大努力"笑死
798电影,夹杂戈达尔口播自己对世界的若干看法。门口工作人员对话:“好多人看一半走了”“当然,这是戈达尔”“片子简直一团糟”“所以他入围了”。王兵也来看这场,别人招呼他往前坐,他自己跑到靠角落倒数第三排坐下,不慎坐到保留座位上,又被工作人员请到前面。
如此典型的后结构主义电影,影像版罗兰·巴特,正如“话语永远无法成为语言”,陈述行为代替不了陈述,肇发于陈述本身的影像语言在观者心底激发起如恋人絮语般的湍流:贬抑影像的可看性(可看即意味着沿用一套陈旧的语法)、放纵能指(解读路径前所未有地如此般开阔)、呼唤碎拆(真实寓于无数的碎片而非某个宏观主旨当中)、谋杀导演/作者(援引不同电影/作品的片段/文本加工成一个自成意义的集合,导演对作品所有权的合法性被褫夺,想象有这么一位上帝已经将世间所有的影像创造出来了,而戈达尔恰好从中攫取了一小部分)、向观者开放(观者需在观看中一同创造属于自己的独特感受、评价与阐释)、指向纯粹的快感(摒除作者意图、意识形态、社会意义后的、从哲学回返美学自身的影像乌托邦)。
让学院派的学徒们崩溃的电影,但其实非常之可爱可敬。戈达尔:这个世界会好吗?年近九旬的大师依然保有着对世界讲述与争辩的激情,去电影化的讲演录。与内地某些独立电影气质挺契合的,尤其是沙青的《独自存在》。
戈达尔既然和观众完全没有沟通欲望了,那还拍什么电影嘛。(一个二十年戈粉的心声)
用实验片重构类型片来反类型片
像电影史那样的影像论文,看不懂,人也没太想你看懂。身边睡倒一片,鼾声阵阵,也是难得的体验。
从《再见语言》到《影像之书》,80多岁高龄的戈达尔真像一个老疙瘩一样孜孜不倦地贯彻着自己的电影理念,管你爱不爱看,其锐利程度不逊于任何年轻导演,不要说什么初心不初心,老疙瘩就从来不曾迷失,如果真有法国电影精神这种东西,疙瘩肯定是元气、真气最充沛的,希望长寿,长寿下去。戈达尔的存在总是在提醒导演、提醒影迷,你为什么拍电影,为谁拍电影,电影有多少种可能性?你为什么喜欢电影,为谁而喜欢电影,喜欢哪一种电影……
真正的电影:一连串胶片如一节节火车车厢的运动,排除了【拍摄】这一元素存在的误导性,真正实现了每一次剪辑都在建立影像的关系;真正的现实,当影像中虚构的和真实的暴力被戈达尔拼接,不再有虚构,只有暴力,历史是终极的“翻拍”;真正的呐喊,是沉默,沉默成为了另一种声音;真正的剪辑,在于声音被分离后,我们看向影厅各处寻找它的源头,随即声音也变为影像;真正的五颗星,就像人的五只手指,缺一个都不行。
马德里放我的电影回顾展的老影院Cine Dore,每天四点后放古今的经典作品,2欧元票价。14号8:00放完《黑骏马》后,在1号大厅放戈达尔18年的新片《影像之书》,法语加西语字幕,我不懂语言,也就硬着头皮看完了它。粗粝的老电影与图片影像的实验性组合,分着几个章节;听不懂老爷子的喃喃自语,就更不知道影片在说着什么了。直至午夜,还有近二百观众坚持看完了它,该艺术片放映体系近百年培养的文艺电影观众,真是了不得呀!
如果电影是个邪教,戈达尔无疑就是那个唯一的邪教领袖
班雅明做不到的夢想,終於由高達來完成,不用拍攝任何影像,從戲院內尋找影迷回憶,引經據典,電視上的新聞、網絡平民影像在他手中也變成全新的意義,他是影像過盛時代的暴君,一切都變成高達眼裡混亂世界的碎片。火創造了文明,高達說,手才是創造世界的根源,五指不只是五感,是通向未來的五個關鍵。歷史只不過是存於永劫回歸之中,那革命是否從沒有發生過?還是最後一場革命早在1968的巴黎前的1919年俄羅斯裡?如果歐州文明世界正步向墜落的美國後塵,最終帶來同一命運時,世界的出路又應該依靠誰?非州又無法言說,中東是如何談論才好?這是西歐左翼知識份子在反美意識令中東變成最後的假想堡壘,那麼,亞洲呢?當以為這位經常舉旗不定,左搖右擺的老革命終於重燃革命的熱情時,在電影尾聲時大聲疾呼時,最後一個鏡頭似乎告訴你,言之過早了小朋友們
不知道如何打分,睡了四个小时爬起来看这个。虽然我全程没睡着,也没走神,但我也不知道我看了什么。
这片子还是挺好玩儿的,当我听到有呼噜声的时候,还以为是另一个声道